一個3000年不曾改名的城市,被嚴重低估了......
發(fā)布時間:2024-11-26 16:36:45 作者:包頭熱力
這里,是少有的因為一個成語而被世人所知的地方。
這里,是絕大多數(shù)人所不知道的“六朝古都”。
這里,上演過“胡服騎射”等歷史大事件。
這里,是一代梟雄曹操、“奴隸皇帝”石勒等一眾歷史名人叱咤風云的地方。
這里,就是3000年不改其名的邯鄲。
“胡服騎射”為什么發(fā)生在趙國?
在人們的認知中,古代族群交融大多發(fā)生在不同生產(chǎn)方式交錯之地。比如農耕和游牧民族會在陰山南部、燕山北部、長城沿線這樣兼有農牧的地方水乳交融。
而在古代以農耕為主的中原,由于農牧族群相隔遙遠,交流困難,因此很難產(chǎn)生這樣的交融。但凡事沒有絕對。中原腹地的邯鄲,傳說中女媧摶(tuán)土造人、煉石補天的地方,就是一片各民族交融的傳奇之地。
邯鄲是絕對的農業(yè)區(qū)。8000多年前,磁山先民在這里開啟農業(yè)文明的新紀元。在這里,發(fā)現(xiàn)了世界上最早的粟谷和家雞遺跡,以及核桃的最早栽植地和家犬的最早馴養(yǎng)地。這些發(fā)現(xiàn)將黃河流域種植粟的記錄提前至距今一萬年,修正了世界農業(yè)史對種植粟年代的認知。
與邯鄲綁定最深的成語可能是“邯鄲學步”。在莊子的故事里,邯鄲是摩登時髦的代名詞,以至于北面的燕國少年要到邯鄲學走路。
2300年前,在這摩登之地,發(fā)生了一件劃時代的大事——趙國改胡服、學騎射。
在戰(zhàn)國七雄中,趙國是一個特殊的存在。趙的國土分為代地(今山西大同一帶)和邯鄲周邊兩部分,邯鄲是農耕地區(qū),代地以游牧為主,兩處中間還夾著個中山國,幾乎把趙國一分兩半??梢哉f,趙國是最早的農牧二元結構諸侯國。同時,趙國三面與游牧民族接壤,經(jīng)常受到游牧騎兵的侵擾。
趙武靈王趙雍,這位胡服騎射的發(fā)起者,在即位之初,趙國正面臨著嚴峻的形勢:內部國勢衰弱,就連中山這樣的鄰界小國也經(jīng)常來侵擾;外有戰(zhàn)國五雄大軍壓境,表面上說要祭奠趙雍剛去世的父親趙肅侯,實則是要趁機占便宜。
▲趙武靈王即位初期的趙國形勢圖。(圖片來源:《中國疆域歷史地圖集》)
可反過來看這內憂外患,劣勢也能轉換為優(yōu)勢,最起碼趙國搞胡服騎射改革的基礎最好。趙國上下對胡服和騎馬都不陌生,接受起來比別的諸侯國容易一些。
趙雍在宣布胡服騎射前,知道最大的阻力來自上層貴族。他先與大臣肥義商量,獲得堅定支持后,又反復勸說他叔叔公子成帶頭改穿胡服。
經(jīng)過一系列鋪墊,趙武靈王十九年(前307年),趙國實行軍事改革,命令軍隊穿胡服短裝、束皮帶、穿皮靴,發(fā)展騎兵,訓練在馬上射箭。
經(jīng)過胡服騎射改革后的趙國,在攻取原陽(今內蒙古呼和浩特市東)之后,把其改設為“騎邑”,專門用于訓練騎兵。隨后,趙國滅掉了中山國這個長期以來的心腹之患,將趙國的領土連成一片,從而一躍成為戰(zhàn)國時代的軍事強國。
趙國胡服騎射,折射出春秋戰(zhàn)國時期的民族大交融。其實,華夏與夷狄,自古以來就是“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”。正如歷史學家許倬云先生所說,“夷”最初只是“他者”的意思。
再后來,趙雍因為愛兒子,打算將國家分開給兩個兒子繼承,結果遭到肥義、公子成等大臣的強烈反對。最終,趙武靈王餓死在沙丘宮。在哀嘆他的不明智的時候,我們也應該看到,在當時想要分裂已經(jīng)整合的趙國,確實是不得人心的,即便趙武靈王這樣的雄主也做不到。
鄴城為何也是六朝古都?
幾百年匆匆而過,時間來到天下大亂的東漢末年,中國歷史上的著名人物曹操被封為魏國公,于邯鄲城南幾十里的鄴城(今邯鄲市臨漳縣境內)建都。
在曹操這位“治世能臣,亂世梟雄”的大力經(jīng)營下,鄴城全方位發(fā)展。鄴城的營建,以中軸對稱法著稱于世,并修建了銅雀、金鳳、冰井三臺。西晉左思所作《魏都賦》,正是描寫鄴城當時的繁華景象。
鄴城的興起使黃河以北的政治、經(jīng)濟、軍事、文化中心南移,也拉開了鄴城作為“六朝古都”的序幕。
在曹魏之后,定都鄴城的是我國歷史上唯一一位從奴隸到皇帝的石勒。出身羯族的石勒是后趙的建立者,他統(tǒng)治河北時,曾經(jīng)從現(xiàn)在的陜西、甘肅遷十余萬戶氐人、羌人到邯鄲一帶安置。
石勒時期,被戰(zhàn)火荼毒的河北大地逐漸安定,后趙政權已經(jīng)能夠清查戶籍和征收賦稅。石勒雖然是少數(shù)民族,但特別崇尚儒學,還設立了太學,挑選將佐子弟三百人進行培養(yǎng)。
前秦皇帝苻堅年少時居住在鄴城,他親眼見證了后趙如何編戶齊民,又趁后趙崩潰時,一家人從鄴城逃回關中開創(chuàng)前秦基業(yè)。
此后,慕容鮮卑滅掉定都在鄴城的冉魏,又把都城定在這里,是為前燕。幾番城頭變幻大王旗后,到了北魏時期,鄴城雖已不再是都城,但依然保持著大城市的地位。
神瑞二年(415年),北魏都城平城(今山西大同)發(fā)生糧荒。太史令王亮、蘇坦請求遷都鄴城。大臣崔浩反對這個建議,認為遷都只能解決短期的饑荒問題,不是長久之計。更擔心遷都中原后,被人知道北魏兵力不足以控制各地,趁機侵犯。于是,遷都鄴城之事作罷。
北魏末年,北魏朝廷做了一個決定,那就是讓六鎮(zhèn)起義兵敗投降的士兵離開他們的家鄉(xiāng),統(tǒng)一遷移到河北地區(qū)生活。
從北境來到富饒的河北大平原,20萬六鎮(zhèn)降兵立即復叛。這么好的地方,誰不想占下來安家?正如清朝文學家袁枚詩云:
六鎮(zhèn)華夷傳露布,九龍風雨聚漳河。
祇今尚有清流月,曾照高王萬馬過。
詩中的“高王”指的是誰呢?他就是高歡,北魏權臣、后被北齊尊為神武帝。他曾經(jīng)是六鎮(zhèn)的軍戶,也是著名美男子高長恭的爺爺。只不過那時的他,還只是眾多降兵中的一個,帶著一群兄弟來回“跳槽”。
后來,這些六鎮(zhèn)降兵基本被爾朱榮所鎮(zhèn)壓,并收編了一部分,包括他極看重的高歡,一起被帶到山西安置。然而,在河陰之變(528年)發(fā)生后不久,爾朱榮被殺,高歡趁機離開了晉州,帶著他的六鎮(zhèn)老鄉(xiāng)們穿越滏口徑(今邯鄲峰峰礦區(qū)),再次回到了河北。
▲現(xiàn)在的滏口陘。閆千禧 攝
高歡入冀州后招兵買馬并嚴禁士兵劫掠,使飽受戰(zhàn)亂之苦的河北百姓歸心。同時,他還得到了河北世家大族的支持,從而迅速從一個小軍閥成長為河北之主。
高歡深知自己的陣營是由六鎮(zhèn)的鮮卑等各族人和漢人組成,之前的動亂使得胡漢之間矛盾深重。他對手下的六鎮(zhèn)人說:漢人是你們的奴隸,男人為你們耕作,婦女為你們紡織,給你們送來糧食和布帛,你們?yōu)樯兑圬撊思覞h人?
對漢人,高歡則表示:鮮卑人是你們的佃客,拿你們一斛粟和一匹絹就愿意為你們拼命,保你們平安,你們?yōu)樯逗匏麄兡兀?/p>
嘖嘖,看高歡這話說的。不過這也可見當時胡漢矛盾之深,最高統(tǒng)治者也只能和稀泥。
534年,北魏分裂成東魏和西魏,高歡挾持孝靜帝元善見,將都城從洛陽遷至鄴城。在高歡主政期間,他修訂律法制度,統(tǒng)一度量單位,改善民生,恢復了戰(zhàn)后生產(chǎn)。隨后幾年,東魏糧食連年豐收,谷價大幅下降。
到了546年,高歡已經(jīng)具備了足夠的能力,于是進行了戶口清查,一口氣查出來了六十多萬隱藏人口。可見,東魏基層社會總體上還是穩(wěn)定下來了。
在東魏和北齊時期,鄴城作為國都,成為全國佛教傳播活動的中心。僅鄴城周邊就有大型寺廟4000余座,僧尼8萬多人。今天邯鄲的響堂山石窟,就是那個時代的見證。
《資治通鑒》記載,高歡去世后,他的兒子高洋將他假葬于漳水之西,同時在響堂山石窟佛寺的旁邊鑿穴安葬。
關于“響堂山”這個名字的由來,一種說法是,當人們在石窟洞內談笑時,聲音會產(chǎn)生巨大回聲,故名“響堂”;另一種觀點則認為,古代用于祭祀的墓葬供奉場所稱“享堂”,由于南北兩山既是高歡陵葬之地,也是佛教石窟,故最初被稱為“享堂”,后在明代以后漸漸演變成了“響堂”。
如今的響堂山石窟在民國末年遭受了毀壞和偷盜,不僅高歡的陵寢無處尋覓,大量精美的塑像也流失到了海外。
公元577年,北周滅北齊,改鄴為相州治所。三年后,相州總管尉遲迥從鄴城起兵反抗當時還是擅政權臣的楊堅,但很快失敗。楊堅擔心再有人以鄴城為據(jù)點發(fā)動叛亂,遂下令把所有鄴城百姓遷至安陽,并徹底摧毀了鄴城。
一代名都鄴城就此成為廢墟,逐漸消失于歷史長河中。
但是,邯鄲的故事還沒結束。
沙陀李家為何在這里接過唐祚?
幾百年后,邯鄲東部的大名(今邯鄲大名縣)悄然崛起。唐高祖武德四年(621年),作為魏州首府的大名已發(fā)展成為黃河以北較大區(qū)域的中心城市。唐乾元元年(758年)大名建為魏博鎮(zhèn),以跋扈聞名的魏博牙兵就誕生在此地。
▲大名府古城。(圖片來源:新浪網(wǎng))
朱溫篡唐后,以李克用、李存勖父子為首的沙陀集團沿用唐朝年號,與朱溫展開爭奪。公元915年,后梁朝廷想趁魏博節(jié)度使楊師厚死的機會,分化魏博這個盤桓百余年的藩鎮(zhèn),結果激起兵變。魏州牙兵集團轉而投效李存勖。李存勖進入魏州后,得到了五代時期最有戰(zhàn)斗力軍隊之一銀槍效節(jié)都,從而實力大增。
923年,李存勖在大名稱帝,史稱后唐莊宗。魏州改名為興唐府,在大名建東都。
沙陀李氏為什么一直自稱為唐,且沿用唐朝年號?據(jù)記載,沙陀是突厥的一個分支,在9世紀初歸附唐朝。唐懿宗時,沙陀首領朱邪赤心因戰(zhàn)功卓著,被唐朝賜名李國昌,李克用就是李國昌之子。雖然唐朝末年李氏父子都曾與唐朝政府翻臉,但一直以國姓自居正統(tǒng)。
▲永年老城(資料圖)
宋朝建立后,宋太宗將天下分為十五個行政區(qū),稱為“路”。邯鄲屬河北路磁州,而大名則成為河北路的治所(省府)。金朝至元朝,這里仍為大名路總管府的治所,依然是河北的繁華重鎮(zhèn)。到了明清時期,邯鄲地區(qū)的政治和經(jīng)濟中心轉移到了廣平府城,也就是今天的永年老城。
今天的邯鄲,繁榮而充滿活力。漫步其中,仿佛能聽到歷史的回響,感受到先人們的智慧與勇氣,觸摸到歷史的脈動。
端莊肅穆的北齊佛像,集犍陀羅風格與曹衣出水技藝于一體,展示著中國古代雕塑藝術的集大成之美;東魏陶俑中,怒目圓睜的胡人武士與肅穆寧靜的漢服士人,共同講述著那個時代的交融故事;靜靜躺在博物館中的趙國遺存,雖已沒有了昔日的金戈之氣,卻引人遙想兩千年前的農牧交融場景;鄴城的銅雀三臺遺址,雖然已經(jīng)難見當年的壯麗,卻見證了這片土地上千年來胡風漢韻的交融,譜寫了中華風度的壯闊史詩。
這一切,就發(fā)生在這個女媧摶土造人的中原大地上。邯鄲不僅見證了無數(shù)的歷史瞬間,更用自己的歷史告訴后人:文化的交融與碰撞,既能鑄就輝煌,也能在歲月的洗禮中沉淀出永恒的價值。